东林村,陆家。
今日陆家娶妻,院里院外也聚集了一众村民,比徐家那边热闹多了。
吹打声越来越近,一身大红衣裳的阿南靠在三叔怀里,伸着小手指着西边,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好像还挂着泪珠。爹爹去接娘亲了,他也想去,爹爹叔叔们都不让,气得阿南哭了一顿,被人吓唬说他哭娘亲就不来了才止住。爹爹走后,阿南就哪都不肯去了,拉着三叔跟他一起在门口等着。
侄子越来越重,陆定左手有些累了,将小家伙换到了右边抱着,抬头时看见迎亲的队伍从西街拐角绕了过来。阿南高兴地小身子往前窜了一截,险些要跳出去,陆定连忙抱稳,心惊肉跳过后,目光忽然定在了东边的土路上。
自家住在这条街最东侧,兄长迎亲从东边走,嫂子接回来不能走重复的路,所以从另一头转过来。此时来看热闹的村民们都在张望西边,如果不是侄子乱动,他也不会往东边看,然后也就不会注意到那里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了一个华服男人,手中折扇轻摇,并未走出路口,而是站在前面那户人家的墙壁一侧,不继续往北走,也不像是来看热闹的。
陆定对本村的村民还算熟悉,但他从未见过这个人。
目光从他脸庞移到他身上的绸缎衣裳,陆定皱皱眉,刚要询问旁边的二叔,那边的男人突然朝他点了点头,五官明明很俊朗,却给陆定一种浑身不舒服的感觉,特别是对方的笑容,似笑非笑,隐隐流露出淡淡的敌意。
“二叔,你见过那人吗?”陆定心生不妙,借侄子遮挡,低声问叔父陆仲安。
陆仲安疑惑地望过去,却因为花轿逼近,看热闹的村民往后涌让地方,一下子挡住了那人。陆仲安什么都没看见,见大侄子翻身下马了,忙道:“一会儿再说吧。”
阿南催着他去看花轿,陆定只得暂且压下心头的不安。
人多拥挤,下马后,陆成将阿木交给徐槐牵着,他笑着站到花轿前。喜婆喜滋滋说了几句吉祥话,陆成就要踢轿门了,只是才抬起右腿,东侧人群里突然传来一道突兀的声音,“陆成,怎么你娶新媳妇了,没有知会我这个大舅子?”
此话一出,所有人都望了过去,人群里自发让出了一条道。
冯年一身宝蓝色的圆领长袍,摇着折扇笑容满面地踱了过来,一双狭长的眼睛一一扫过陆家众人,最后落在了拘谨地盯着他的阿南身上。知道这就是他那个不要脸的同父异母妹妹的儿子,冯年讽刺地翘起嘴角,随即装出慈爱的样子,哄阿南道:“阿南,我是你舅舅,听说你爹要给你娶后娘了,今天特意过来看看。”
阿南不认识他,也不喜欢这个耽误他看娘亲的男人,往三叔身上靠了靠,大概又觉得三叔肩膀不如爹爹的安全,小家伙朝陆成伸出了手,“爹爹!”
冯年想要拦住小家伙,手还没碰到阿南,陆成突然挡在阿南身前,面无表情地盯着冯年:“第一,你母亲是冯老爷养的外室,无耻逼死了阿南外祖母,阿南娘活着时都不认你是兄长,你有什么脸来跟我攀姻亲?第二,冯老爷亲口说过与阿南娘恩断义绝,那么我陆家与冯家没有任何关系,你来喝喜酒,我们不欢迎,你若想捣乱,休怪我不客气。”
村里人质朴,最看不惯的就是外室妾室这类的女人,更何况陆家在东林村人缘极好,而陆成与冯家的恩怨众人早就知道了,因此冯年竟然在陆成大喜的日子来捣乱,村人们立即站到了陆成这边,纷纷斥责起冯年来,赶他走。
冯年初次来陆家,没料到所有人都帮着陆成,这样一边倒的架势,再看看陆成高大威武的身材,还有沉着脸走到陆成身后的一看就是陆成兄弟的几个壮实男人,冯年哪敢硬碰硬,干笑两声,转身走了。
陆成一直盯着他,直到冯年身影被前面的墙壁遮掩,他才再次换上笑脸,朝周围一众乡邻拱手道:“阿南娘命苦,遇到冯家那样一群冷血亲人,让大家看笑话了。”
马上就有人道:“行了行了,咱们就当不知从哪来了一条野狗,撵走了就是,赶紧请新媳妇下轿吧,别耽误了吉时……”